要想评述一位画家的作品，不能仅仅看他作品的画面，更重要的是抚摸他的感觉，呼吸他运笔的节奏以及探寻他的情感和思想，如此才能够获得通达的语言，去言说他作品的意义。薛志华，一位怀有深厚的造型功底、以把握人物情感和渲染事件情景能力见长的雕塑家和画家，总是默默地通过他的人物画作品及形态来表达画家的情感和思想。画家自己有一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于他所处身的现实生活中，而是存在于他的每一个感觉和意向所驱使的由线条、色彩等构成的作品中。可以说《五蕴皆空》是近年来薛志华艺术世界中一个最主要的精神图景，是他面对生活的一种人生感悟，也是他娴熟地运用画笔来叙述主题人物故事以及历史场景、民情风俗的一件力作。

　　水墨画《五蕴皆空》首次出现在德国黑森州吉森博物馆的“来自中国福建的水墨画展”的展厅里，就吸引了众多欧洲美术界人士的眼球。该博物馆的馆长贺林博士以惊异的口吻向画家薛志华表达了他对中国水墨画的感叹之情。在这之前，他以为中国的水墨画无非就是描画一片山水、表现几根花草的东西，没有想到这一艺术语言所具有的艺术表现力一点都不逊于西方油画。就这一点说来，《五蕴皆空》这幅作品在德国艺术家和评论家面前，为中国的水墨画争得荣光。“来自中国福建的水墨画展”在德国的黑森州及莱华州展出期间，当地报纸对这次画展的报道，无一例外首先都登载了这幅水墨画。

　　从绘画的手法来说，画家只是用中国传统的绘画技法，普通的生宣纸本材质作画，但在人物形象的细节刻画和整体画面的构成中都可窥见画家非常的匠心所在。一张纸上完成一个如此复杂的场景，而且画面繁而不乱，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据说这是画家在无任何功利思想的状态下才能绘制出来，这幅作品历时头尾三年的时间，画家总是在心境最静的时间段里才去绘制这幅作品，每个人物的缕缕发丝也是画家一笔一笔静心勾画的，画面人物的各个不同形态和神色更是画家精心的安排和设计，画面上众多宫女的姿态生动而不媚俗，出现的各种饰物也都深含东方的地域文化意义。这一切都表明画家是在运用画笔试图塑造一幅富含东方传统文化内涵的画作。通过画家的画笔，呈现东方传统文化的风采，体现东方传统文化的精神，这是画家表现东方传统哲学思想绘画意图的体现。首先是画面背景中的窗框图式以及墙上的大象壁画、神案、各种器物、灯饰以及女性人体的头饰等都完全契合东方传统的象征性文化符合，以烘托整个画面的传统文化氛围。由这样的运笔，可见画家深厚的东方传统文化的学识功底以及对于东方传统文化精神的把握能力。画面上看画家选取的是悉达多•达摩放下宫廷奢侈的王子生活去寻求成佛的故事为着笔点，而实质上画家不但借用了这一故事为载体，更多的是表达出他内在的文化韵味与感性神悟，他要把文化的内涵与画家的感性活生生地体现在画面上，达到文化思考与艺术感性的完美结合。

　　如果从世俗的观念上去看这幅画，一定会令人生疑。首先刺目的是狂欢和酒后的32个几乎是全裸的宫女，或躺或倚或坐或趴地横裎在画面上，这些人体无不以娇柔和丰满的胴体向人们散发出温柔、蒙昧和娇媚的诱惑力，在这股浓郁得有些沉闷的诱惑面前，人们不自觉地会放弃生命的理性和清醒的思想意识，而浸溺于感性的梦想中。因为画面上每一个女性胴体都几乎完美无缺，都是美丽娇人的，人们很难理性地将这些横裎在面前的女性胴体与诱人犯罪这样的道德观念联系在一起。只有透过整体去品味画面，人们似乎才能够阅读出画家透过画面的一种思想：这其实只是过眼烟云的一种诱惑。

　　这幅画，除了中心部分的佛陀像之外，没有一处空白的地方，所有的画面空间，画家都画上了东方传统文化的代表性器物：代表王子权力地位的皇冠和金印，大量的宫廷器皿、金罐、银盘、铜鼎以及银杯、铁盏、瓷瓶、手饰箱等等，里面有的装满艳红的葡萄和硕大的桃子等水果，有的装满金银珠宝。薛志华以这些精致且装饰得豪华瑰丽得似皇宫物品的东西来铺呈画面，表面上是为了衬托那位尼泊尔王子悉达多•达摩的王子身份，而实际上是表现物质世界的浮华和它对人的精神与心灵的影响，它的作用跟画面上那些醉态横生的女性胴体一样，具有迷惑人精神，诱惑人心的力量。与横裎在画面上的32个女性胴体一起，这些浮华和瑰丽的物质构成煽动人性欲望，侵夺人理性和理想的诱惑力。再仔细审视画面，除了这些，我们还可以看到两把古琴，以及水仙和牡丹一样的花团。这样东西并非只是用来装点画面，而是用来叙述这幅画的主题。无论是古琴还是鲜花，都是世界浮华生活和人类欲望的一种叙述，它代表的是人类感性层面的虚浮感。画面上那些充满了醉态的女性形象就是人类沉醉于欲望的一个写照。

　　在这些迷惑人的女性胴体中间，一只面目狰狞，令人生畏的铜麒麟安坐其间。这只铜麒麟的意义与画面上所有其他东西不同，它代表的是一种禁忌，道德禁忌和欲望禁忌，它的存在仿佛是世界浮华生活的一种咒语。最后我们来到画面的中心部分，就是头带光圈、双手合十、神情安适的佛陀像。佛陀出现在画面上，似乎他跟画面上所有人和所有东西无关，仿佛他是画面之外的人物，是乘云驾雾的，他的身上和心上似乎不沾染世界任何事物。画面上，唯有他是没有醉态的，是清醒而安宁的，甚至有些空灵。我想，画家在此将一切超越性的力量全都赋予了佛陀，这就是他所要表达的“空”的意义。

　　通过这幅画，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空”不是无有，“空”也不能否定存在。但“空”可以排除存在，可以把沾染在身上和心灵中的物质的和感性的欲望排除在外，使自己从物质和欲望占有中脱尘而出，成为“空”的化身。画面上佛陀的意义与铜麒麟不同，铜麒麟代表的是生命的禁忌和刑罚，它是感性快乐的敌人，象征着世界的苦难。而佛陀的意义在于超越，这种超越以视有为无为途径，将浮华世界的一切美丽、欲望的一切享受都视为虚空，在虚空中求得身心的安宁。所以佛陀以“空”为存在，也以“空”为安适。

　　　　　　　　　　　　　　　　　　　　　　　　2006年11月30日